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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归莲


凌烟湖。

大大小小的游船画舫在渺渺水波间穿梭, 好似攀比,却又偏偏和湖中央的那个隔了一大段距离,好像不敢靠近似的。

不消大汉指出, 聂秋就已经知道哪个是他家公子的画舫了。

站在凌烟湖边一望,气焰最盛,叫其他人不敢靠近的那个就是。

距离很远, 聂秋就只从花花绿绿的一片游船画舫间看见了一点近似莲花的浅粉色,大汉此时正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介绍道:“取莲花的淡粉, 莲叶的翠绿, 莲藕的嫩白, 颜色瞧着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家公子的归莲舫。”

他和聂秋上了个小船,趁着船夫去解绳子的空当,说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陆淮燃, 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个从来不与人动手的读书人。”

船渐渐地划向了湖中央, 遮挡视线的东西散去,聂秋才看清了归莲舫是何种模样。

确实是如陆淮燃所说, 船底那一截染了莲叶般的翠绿, 船身大体取了莲藕般的嫩白,只有边边角角上有少许莲花花瓣似的淡粉色, 看着倒是十分素雅干净,安安静静的模样, 与世无争,与其他人不敢靠近的情况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陆淮燃站起身,想要先一步踏上归莲舫, 脚还未踩上去,口中却先“嘶”了一声。

“那使鞭的公子好生厉害,我的手臂现在还隐隐作痛。”他活动了一番筋骨,上了归莲舫,将绳子一拉,把船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画舫边,说道,“请。”

聂秋便不与他客气,从小船一跃而上,轻轻松松地落到了陆淮燃身边。

陆淮燃等他上来后就松了手中的粗绳,向船夫嘱咐了几句后便让他离开了。

他转过身,用洪钟一般的声音向着船舱内喊道:“公子,我将人带来了!”

门帘紧闭的船舱内没有半点声响,片刻后,才有一人从里面将门帘掀了起来。

那掀起门帘的人看着十分像书生,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书卷气,面上平平淡淡,只有看见陆淮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印着的斑斑鞭痕后才皱了眉头,

问道:“公子是叫你去请人,又不是叫你去打架,你是不是又和别人动起手来了?”

陆淮燃别开视线,尴尬地向聂秋介绍道:“这位,是沈初瓶先生。”

聂秋听得他喊先生,也确实觉得面前这位沈公子看着很像读书人,然而,等到沈初瓶一边向他点头示意一边掀开了帘子往外走去的时候,他便又琢磨出了一些不对。

这个沈初瓶沈先生,走路的时候好似猫轻踏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有,但是看他神态自若的模样,口中还念念叨叨地数落着陆淮燃,又不像是刻意为之,仿佛不过是常事。

聂秋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下盘也很稳,该是自小习武,就是不知道练的哪种武功。

等到沈初瓶要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的时候,聂秋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的那一句“先礼后兵”,暗自猜测到,这陆淮燃说自己是“礼”,那面前这个沈初瓶莫非就是“兵”吗?

沈初瓶并没有给他留时间去思考,停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说道:“聂公子,请进吧,公子就在里面等你。”

聂秋面色如常道:“你们不进去吗?”

沈初瓶直勾勾地盯了聂秋一会儿,才说道:“不了。我和陆淮燃又长得不好看。”

聂秋本来已经想好了沈初瓶的回答,无非是“要你和他单独谈”这类搪塞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即使冷静如聂秋也不由得一愣,问道:“这和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聂公子,我是怕此时与你坦白了,你会跳船而走。”沈初瓶语气阴恻恻的有些瘆人,他继续说道,“没事,公子他不会害你的。你将你的刀给我,我和陆淮燃替你保管,你在里面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事情,喊我们两个就好了。”

“我喊了你们就会破门而入么?”

沈初瓶没有片刻犹豫,“不会,只能委屈你了。”

聂秋委实是猜不到他们口中的那位“公子”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他往里走的时候,陆淮燃还在后面好声好气地说了句“保护好自己”,然后

又被沈初瓶冷冷地一瞥,立刻熄了火,只能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听他像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说什么下次不准再动手,又说他身上的刺青该去了,怪唬人的……

聂秋撩起帘子,进入了一片寂静中,将身后越来越远的说话声隔开了。

年近四十的男人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光滑的丝绸外袍随意地搭在身上,有一半都滑落在了地上,他却丝毫没有它捡起来的心思,翘着腿,瞧着手里把玩的那个精致的酒壶,听到了动静后才转过来看了一眼。

先前只是看见了侧脸,等到他转过来的时候,聂秋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虽然已经是上了年纪,但是男人的脸庞却一点也不显老态,鼻梁挺翘,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显出了些风流轻浮,却还存了几分的成熟稳重,与年龄差不多却显愚钝的聂迟相比,可谓是丰神俊朗,能称得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他眼睛微微一眯,直起身来,热切地喊道:“快过来。”

聂秋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顺着他的话,走了过去。

他有意与这个摸不透要做什么的人隔了一段距离,坐在了对面的木椅上。

男人倒也不介意,用手指抵着下巴看了他半天,才笑道:“果然和画像里一模一样。”

“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聂秋问道。

“陆淮燃该是没告诉过你我是什么人。”他向旁一仰,便又靠着了,拿过小木桌上的折扇,向掌心轻轻一拍,说道,“我姓覃,你可以唤我瑢翀。”

他这么一说,聂秋便清楚了,那红色印章上俨然是刻着个翀字。

覃瑢翀像见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瞧他,叫他有些不舒服,聂秋便不与他客气,说道:“自我进城以来,就总是有人像你这般看着我,想来也是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也许吧。”覃瑢翀意味不明地说道,“谁不喜欢多看几眼美人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嗤笑,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长得很清秀可人,说的话却带了十分的刻薄:“覃瑢翀,你忘了你昨夜是怎么

和我们说的了?”

她坐在覃瑢翀身边,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看着聂秋,竖起一根手指,重复道:“你刚一进城,就有人拿着你的画像来领赏了。他第一次看见你画像的时候还叹了句‘这该取代醉欢门门主,成为天下第一美人了’,直到那个人说出你是男子,他才沉默了半晌——”

“我们取笑他看走眼,他却是说,男子又有何不可?”

女子捋了捋头发,虽然语气冷冰冰的,但还是能叫旁人看出来她是在调侃,并不是认真要给覃瑢翀难堪的,“我一开始还在想,怎么能将一个男子形容成‘美人’,直到亲眼看见了你,我才觉得这句话形容得没错……实在是便宜覃瑢翀了。”

聂秋这要是还听不明白,接下来就该被剥皮剔骨了。

覃瑢翀在女子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开口,只是观察着聂秋的表情,直到她说完后,才“哗”地一声将扇面展开,露出扇面上所绘的朵朵莲花,说道:“你不惊讶吗?”

聂秋松了绷紧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轻轻捏了捏咯吱作响的指节,“不惊讶。”

有断袖之癖的人,他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此时遇到了也不觉得惊讶,毕竟前世的林渡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这类话。前世的聂秋已经被各种类似于此的谣言给抹黑过了,他辩解也辩解不清,甚至还被传与聂迟也有不正当的来往,市面上说他的话本子里都是不堪入目的描写,简直是看了都觉得脏了眼睛的程度。

“覃瑢翀,是吗?”

聂秋抿起嘴唇,弯了弯眼睛,露出个好看的笑,“我看起来是很轻浮的人吗?”

覃瑢翀面色不改。

“我不知道你是何种身份,也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我也没兴趣。”聂秋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我此时在你眼里就像走到老虎嘴边还不自知的漂亮羊羔,是吗?”

“还从来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他诚恳道,“我到底是不是羊,你大可一试。”

覃瑢翀直起身子,摸着下巴,对身旁的女

子说道:“你出去吧。”

那女子也是识时务的,一见气氛不对就已是起了要离开的想法,此时听他一说,便叹了一声,站起身就干净利落地走了。

见她离开,覃瑢翀却不慌不忙,说道:“若是她说的话叫你生气了,我道歉。”

“她做的事都是你指使的,你确实理应向我道歉。”

覃瑢翀心想,不愧是长得好看的人,威胁起人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道:“你生气了?可惜你现在身上连武器都没有,没办法对我做任何事情。”

招鬼。

聂秋默念道。

霎时间,房间内冷风阵阵,船头处正同陆淮燃说话的沈初瓶只觉得一股怪风袭来,随即手中一空,那柄含霜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聂秋当着覃瑢翀的面伸出了手,裹着暗红色刀鞘的□□从半空中掉下,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中,覃瑢翀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柄刀便出了鞘,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面前温温柔柔的美人给锁着喉咙按在了桌面上,泛着寒光的刀身在下一刻擦着他的耳朵穿透了桌子,钉在了榻上。

美人低下头,长发从他脸侧蹭过,带起了一阵酥麻感,叫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不是温软可欺的羊羔,是豺狼虎豹。”

不,分明是一只外表极具欺骗性的狐狸。

覃瑢翀被扣住喉咙,喉结在他掌中上下滑动,好似一颗脆弱得一碰即碎的琉璃珠子。

他此时最脆弱的脖子都被聂秋掌握在了手中,面上有些慌张,实际上却很是冷静,手悄悄伸向自己的背后,要去摸腰间藏着的东西时,却瞥见了聂秋手腕上缠着一个熟悉的东西,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那东西藏得很深,半点声响都没有,又被宽大的袖口挡了挡,换作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到,然而覃瑢翀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一亮,没有去拿腰间的东西,反而是泰然自若地笑道:“步家的铜铃。”

“上次见的时候,还是约摸二十年前,从一

个缺了一只眼的漂亮女子手中看到的。”

聂秋猛地将刀抽出,垂着眼睛看他,“你到底是何人?”

这美人看着温温柔柔,又毫无威胁,站起来却好像比他还高一些……

“她有所求,我就给她一个道。”覃瑢翀摸摸还有些疼的脖子,缓缓说道,“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覃公子,雷区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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