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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法事


人群一静, 下一刻爆发出纷纷议论,一道不可置信的少年声音越众响起:“你胡说,西华关是我大齐百年铁壁关隘, 怎么可能被攻破!”

那士兵解下自己的腰牌, 高高举起,嘶哑着嗓音道:“我乃飞虎将军军中一名斥候, 奉命回京传递军情,有令牌为证!”

谢景快步奔出人群,仔仔细细看清腰牌后, 脸色瞬间煞白,他身体猛地晃了晃:“怎么可能,那二叔他……”

那斥候焦急地握住白色帷帽的女主人的手:“军情紧急,不得延误, 请小姐借我一匹快马!”

“我带你进京!”谢景脸色苍白, 表情却坚毅起来,他食指和中指放入口中,一声悠长的哨声响起, 眨眼间, 马蹄声疾疾响起,一匹黑色骏马如一道黑色流星,自后院奔出,尘土飞溅。

谢景转身对季青雀一抱拳, 便不再多言,将那人抱上马鞍,翻身上马,厉声道:“飞云,走!”

直至道路上再也看不见谢景的身影, 庄户上的人才回过神来,崔羽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这是……”

季青雀摇摇头,面纱摇曳,看不清容貌,只是低低的声音,平静的一如既往。

不知为何,崔羽却仿佛能从中听出一种深深的悲凉。

“从今天起,庄子上便停了红白之事,一切从简,切勿大兴鼓乐。”

崔羽不解,却依然顺从地答道:“是。”

他很快便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六日后,飞虎将军李严扶柩回京,长留侯谢源的弟弟镇守西华关,死战不退,壮烈殉国,西华关十万大军尸骨无存,北境全线崩溃。

正是晚春了,按着往日的惯例,该送花神了,未婚男女于夜色里携手漫游,共放天灯,自是一番风流雅致。

可是如今,满城凄凉,街上人烟寥落,处处悲声大作,家家户户都挂出一盏白灯笼,烧了一半的黄纸在春风里打着旋儿,火星点点,黑灰飘飘,转瞬便不见踪影。

西华关是大齐北方门户,易守难攻,当年谢不归三次亲自率兵出征才打下来的险要关隘,数百年来,任凭胡兵如何肆虐,西华关都始终牢不可破,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牢牢插在大齐边境上,斩断一切来犯之敌,护得中原百年太平。

可如今,西华关破了。

十万大军飞灰湮灭。

宫里连夜召了文武百官商议此事,灯烛彻夜,满城举哀,人心惶惶,严华寺也主动请愿要做一场大法事,超度这十万埋骨边疆的将士。

佛塔上金铎声声,日日不绝,往日里雄浑深邃的佛音,映着满城飘飘的纸灰,更添上另一种悲凉意味。

到了做大法事那一日,严华寺紧闭寺门,千尺佛塔上灯火通明,每一层佛塔上都守着一位高僧,日夜诵经,不食不水,一连三日,直至法事结束。

无数老百姓涌至寺门前,跪在山道上,乌压压的人头连绵不绝,一直跪到了山脚下,有白发苍苍的老翁,有躺在妇人怀中懵懂不知的孩童,他们素不相识,却不约而同地从家里走出来,参与到这场发大愿的法事中,与寺庙里的高僧一起虔诚地祈祷,埋骨他乡的十万将士能够魂归故里。

入夜,又有商户组织起来,集合家仆,自发地在诵经的人群里分粥分水,还有那家中没有如此多米面储存的,便从仓库里找来油灯蜡烛,一一分发下去。

远远看过去,暮霭沉沉,夜色渺渺,苍山如巨兽的脊梁,匍匐在蓝黑的夜色中,太阳坠落了下去,山顶的千尺佛塔却如皎皎升起,犹如神佛降世,亮不可视,从山顶开始,又有星星点点的微光接连亮起,一直蔓延到山下,如同一片波澜起伏的星海,夜风吹过,山林呼啸,万千烛光明暗摇曳,不输天上星河。

满城的人都前前后后地走出家门,走到了街上,出神地望着这远山上的奇景,城墙下挤满了人,有形容憔悴两眼通红的妇人,有紧咬牙关的布衣少年,还有断了一条腿的干瘦老人,他拄着拐杖,厉声大骂胡虏,说到要紧处,咳嗽不已,被几个儿子连忙扶住,顺气捶背。

奉命值守的士兵已经接了上头的命令,并不阻止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走到城墙边来,他们披坚执锐,默默望着远山的灯海,早已两眼通红。

一个衣着破旧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蹒跚着走到墙根下,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老百姓,父亲带着儿子,女儿跟着妈妈,丈夫带着妻子,或怒或哭,她却独自悄然前来,驼着背,挎着一个竹盘子,在墙根面前蹲下来,动作迟缓地拿出一件男人的旧衣服,两根烛火,几叠纸钱,她颤抖的手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引燃了烛火,点起旧衣,一张张将纸钱丢入火中。

明黄的火光时明时暗,映出她满是皱纹的脸,年老混浊的眼睛木然地望着火光,间或一眨,她像是感觉不到周遭的悲痛,只是面无表情地往火中添纸钱,就连火舌烧到了她的指尖都毫无察觉。

然后两行浊泪慢慢从那双麻木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落到火光里,她却仿佛对自己哭了这件事一无所知,依然缓缓地,执着地,一张又一张,一次又一次,将这人世间的泪水和旧衣一道,烧给那十万枯骨里的某一个人。

眠雨早就红了眼睛,呜呜地哭,小丫鬟抹着眼泪,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她明明没有家人死在这场惨败里,甚至她此前都没有听过西华关这个地方,可是她还是伤心,伤心极了,好像在这一刻,那片遥远不可见的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忽然与她息息相关,他们都成了她的兄弟,她的家人,她为他们落泪,伤心的几乎难以自已。

季青雀听着她的哭声,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头是空落落的风声,哭声落进去,长久地盘旋着,一遍又一遍,永不消散似的。

“好热闹啊。”忽然有人轻轻地开口,并不悲伤,冷静又平淡,还是那种没什么所谓的口吻。

“你不哭吗?”那道声音继续问道。

季青雀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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