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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和二娘说过私话之后,三娘觉得心里定了许多。

  她其实也还没有什么清楚的主意或打算,只是茅塞顿开想通了大关节:自己本就是不甘的,那自然无法随波逐流,只能咬紧牙关一条道走到黑了。

  自那日后,三娘在自己的小院中立起了勤学规矩,日日鸡鸣而起演练武艺,练完稍歇便开始读书写字、温习功课,过了晌午再习琵琶及音律、舞蹈等技艺。如此满满一天下来,多半吃好晚饭便已哈欠连天,进了屋就想着倒头睡觉。

  而在她如此暗中为自己打算时,家里人亦在为她打算。

  那日晌午韩老爷出门办事归来,刚进家门便被崔夫人叫进了她院中,端茶倒水地哄他坐下,随后递了名单给他过目。韩老爷接过红彤彤的纸儿一看,却见自己这边仅剩的两家远房叔伯,崔夫人娘家哥哥、表姐及其家人名字皆在其上。

  “这是?”韩老爷问道。

  “咱们三娘不是快要过生辰了吗?我想着给她做一做,热闹一下。且借个由头将那些还在京中的亲戚都请来一聚,让大伙都知道咱们已是回了,好再走动着。此外……”

  “怎么?”

  “我哥哥和表姐家里皆有小郎君的。我在寻思,是不是借此机会为咱们二娘、三娘偷偷留意相看一下?”

  韩老爷听了,略作思索后答道:“二娘若是未能考中,这一两年相看了倒也正当时。只是三娘是不是太早了些?”

  “也不算多早了。你看,她如今已经小大人似的,个子都快赶上我了。这一两年内妥妥帖帖寻好人家看准人选将婚事定了,再花一两年内办好采纳等事将她送过去,进门的时候也该有十七八了。”

  “……也有理。那你是中意回你娘家的?”

  “想是先这么想的吧……我哥哥如今已是太中大夫之职,表姐嫁的是沛国县公家的次子,家世都很不差。且自己亲戚,好歹知道根底还有情谊在,女儿总少些委屈。不过眼下便是说再多也无用,还得小郎君自己像样才行,若不成器也是不可的。”

  听了这话,韩老爷便知妻子并未偏向自己娘家,求的只是自己女儿嫁得如意而已。既如此,他倒很放心将此事全交由妻子主持。

  “好。那边先且看着,反正你的眼光我总是信得过的。另外我那里同僚、上峰之类我亦会留意,到时候咱们再做商量,一道合计。”拍拍妻子手背,韩老爷这般说道。

  崔夫人口中应着,心中却极感韩老爷担当——她身边多少同族姐妹、少年朋友,放眼望去,哪个嫁人之后家里没有鸡飞狗跳?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闹出来过,若探症结,无非就是丈夫迂腐死板、愚笨无能、贪花好色、狼心狗肺之类。再不要脸些,便是以亲女抵债的都是见过的。唯独自己这丈夫,却是与众不同得很,数十年如一日地体贴容让、通情达理,又疼爱孩子,和自己一心一意、举案齐眉过到如今。

  如此一想,崔夫人不禁觉得,自己前一世怕是烧了许多的高香吧。

  这边韩老爷崔夫人定了要给三娘做生日,不几日消息便传到了三娘的小院子里头——朝云领了裁缝扛了布料过来,找了三娘给她量尺寸挑花样,预备做生日时要穿的衣裳。

  隔天,崔夫人又带二娘、三娘了往东市游乐,给两人都定了成套的宝石首饰钗梳,又买了时兴色样的胭脂水粉并鹅黄花钿螺子黛等打扮一应用物,满满地往家里扛。等到玩尽兴归家之时,途中又带女儿们进了梳篦人的小铺子里,买了极好的绢制花朵,并命当下便给二娘三娘装饰。

  三娘年小,日常进出时并不需多华贵装扮,可爱俏丽才是要紧的,是以只简单梳了元宝反绾髻,带了她自己的小簪小钗。

  二娘却是个很标致的大姑娘了,且生得又美,什么样式扛不住?于是梳篦人给她添了义髻梳了高高的单刀半翻,又簪了刚买的绢制大牡丹。再加上她今日上街穿得也时新鲜艳,一应弄完之后真是光华照人。

  两个女儿弄完,便轮到崔夫人自己了。她于铜镜前坐下,由着梳篦人给她拆了家常发髻。

  “梳个什么好呢?”崔夫人笑问道,神态娇美活泼恰如少女。两个女儿并梳篦人忙给出谋划策,室内笑语不绝。又闲谈一会,二娘“好静”的性子又上来了,渐渐便没了话,只看着母亲妹妹说笑。

  这梳篦人手艺甚好,在长安城内都是有些名气的,是以才在自己家里弄了铺子做起生意来。她这铺子设于临街小巷内,并不与外街直通,若无生意时里外皆是静静的,铺前也无人过。

  二娘在小铺子里憋得气闷,便关照了一声出铺子透气去。

  开了门到了外头,她在檐下略站了一会。此时已近腊月,天气颇寒冷,二娘只觉得穿堂风飕飕的从自己身边掠过去,不到半刻,身上热气就渐渐被抽走了。

  固然身康体健,但二娘也架不住这样吹,于是掉头打算回去。可刚扭头,却听见背后传来马蹄声。

  ……谁会在如此窄巷中骑马而行?二娘一愣,脑子里浮现如此一句话。

  愣了一会之后她又回头去看,不料这时那骑马人都差不多到她跟前了:

  那是一匹极高大的黑色突厥马,做三花妆披黄金饰,皮毛如缎、肌体雄伟,其上负一丽人,身着紫袍玉带,头戴乌纱幞头,长得面若春花、气宇高华,身量也甚修长,便二娘亦有不及。且她肩宽腰细、身段矫健,身上既有女子优雅又具男子飒爽,如今虽不过薄施妆粉、淡扫蛾眉,却已足以使人心神摇曳,派头神气亦与常人截然不同。

  她面上带笑,也不说话,唯驱马“笃笃”走近到二娘身边,略低头望着她。

  她气势极足,只一眼就看得二娘有点发楞。正不知要如何好,那丽人却探身过来略端详了一下二娘发髻,开口说了句话,嗓音直如金声玉振:“怎带假的?真的方才配你。”

  二娘被她这么捅了一句,立时就回魂了。虽还不知对方为何方神圣,还是叉手缓行一礼答道:“数九寒天,若要新开牡丹,怕只有去瑶池边采了。”

  原以为如此一答对方要尴尬了,可没想到那丽人却不以为意,只淡淡笑道:“何必瑶池?骊山行宫便有。”

  骊山多温泉,其地与水皆暖。于行宫中蓄冬日牡丹,以供妃子爱宠做装点之用——这个想来倒是非常顺理成章。只是听她这口气,这行宫难道是她家的不成?

  二娘久离长安,不识人头,不过到此时她也明白自己是遇上角色了。但对方既未表明身份亦未出言威压,那自己便无需惶恐惊诧什么。

  只是……二娘也真不知道如此情境下,该回她什么才恰当。

  望着那丽人,二娘干脆板起脸不语,单等对方重开口后好再接话。可那丽人却仿佛早猜到了二娘心思,偏是也闭口不言,只饶有兴味地回望二娘,表情似挑衅又非挑衅,目光若带笑又非带笑,其中意味捉摸不定、难以尽述。

  二娘先还能平常以对,可过了一会之后,她却突然觉得,对方似是要一把将自己拉上马往那骊山行宫去了。

  ……也说不上到底为什么,二娘突然有些冒汗了。

  这边她绷着弦般立着,那丽人却忽一松手放了缰绳,一副要伸手过来来的模样。幸而此时三娘声音从后头传来:“二娘!你和谁说话呢?”说着,亦由屋内走出,结果抬头就见了那马上丽人。

  “这位是?”三娘只当她是二娘朋友,今天意外遇上了,便如此问了一句。

  见了三娘,那丽人自然而然收回手去,和蔼一笑,极是有礼:“不过路过闲人而已,扰了两位小娘子清净,还望见谅。”说完她拱手一礼,接着便策马沿着那小小巷子离去,惹得三娘走出去几步直看她背影:“好大的气派……二娘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二娘抬手擦汗。

  “看这样子,莫不是个公主妃子的吧?”

  “……说不定真是呢。”二娘如此道,说着伸手将三娘拉了回来,“外头冷,快进去吧,莫要着了风寒。”

  两人携手回了屋里,这边崔夫人已经梳了半个大髻了。她左右端详镜中照影,一边还和梳篦娘子说着话儿,面色极喜气舒朗,可见是满意的。

  等梳完了,崔夫人便约了那梳篦人等三娘生日时来家中为自己并女儿们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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