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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死亡请帖03


无处遁形-五十

桔子粟/文

敷衍地说“就是一起保姆见财起意杀了雇主夫妇然后畏罪自杀的简单案子”的声音。

冷漠地说“爸妈都没了就该送去孤儿院”的声音。

粗鄙地说“一个女的不好好想想怎么把自己拾掇得体面点天天跟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的声音。

嘲讽地说“大小姐不在办公室老实待着也妄想来外勤争功劳吗”的声音。

非常讨厌的声音。

仍然嚣着, 从背后传过来的声音。

“你耳朵聋了吗!我问你谁准你进来的?”

捏了捏耳朵,时温慢吞吞地转过身, 掀起眼皮。

面由心生,连岁月风霜也无法改变的,刻薄的一张脸。

“何大队长。”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宣泄,“您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哼,你说呢?”

大概是从哪部动画里走出来的人,镰刀一般翘起的短下巴,傲慢地向上扬起,却依旧遮挡不住朝天的鼻孔。

“你一个被停职的闲人, 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妨碍我执行公务,没爹妈教, 你师父也不教你的吗?噢——”

惯常只用鼻孔看人的人,眼睛早就退化了, 刻在脸上, 更像两条硬生生凹出来的肉坑, 和鼻头两边的法令纹相辉相映。

“你师父没了。”

化成人形的鸭子, 声音还没进化完全,干瘪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异常刺耳。

“扫把星就是扫把星, 我早劝过周已离你远点,他有骨气,偏不听劝,这下好吧,一个警察年纪轻轻的没有死在前线, 死在病床上。”

嚣张又讽刺地,“连烈士陵园都进不去。”

时温从来不觉得他们说得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淡定、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能说完全是假的,她没有刻意去扮演过沉静,只是有些事,确实不在她的在意范围之内。

鲜血和死亡见得多了,很多事便变得不再重要。

可也有很重要的,必须要去维护的,不能侵犯的底线。

所以,她毫不意外自己挥出去的拳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而她从来只允许刀被握在自己手里。

因为不意外,自然,也能恰到好处地钳制住对方还过来的拳头。

“何队长,你真的是老了,不是很生气吗,怎么打出来的拳头就这点力量?”

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时温顺势将他他的手往下一压,迫使他整个人都低了几度,以一种卑躬的姿态立在那儿。

更好地听她的声音,“你太差劲了。”

“你这个该死的臭丫头!”

怒气冲冲地,想要用另一只手来报复。

时温稍稍往后一侧身,抓着他的手腕反手一拧,那只扬起来的拳头也跟着在空着划了半圈,最后朝向与目标截然相反的方向,朝向自己身后的下属们目瞪口呆的脸。

终于找到撒气的缺口。

“都傻杵着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扰乱现场秩序还袭警的黄毛丫头,还都看着她做什么!”

黄毛丫头。

的确是没想到,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有荣幸与这个形容并列在一起。

然后目光忽然扫到那个因为怒气不得发散而颤抖着的后脑勺,以及后脑勺上一搓一搓斑驳的白发,嵌在黑发里,像是没能染色均匀。

手不自觉地松了。

惯性使然,那颗脑袋向着相反的方向在视线里远离,找到一个位置定住,再转过来,一张涨红的刻薄的脸。

不再挥舞拳头,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现在是没人管着你了上了天了,我倒要看看,等一纸报告送上去,停职的文件和违规的证据摆在一起,你还能不能有这么嚣张。”

这么多年也没能有什么长进,除了张牙舞爪就是打小报告。

“我等着。”丢下这几个字,时温转身就走。

当然不是离开,而是朝着起落点的方向。

身后也毫不例外地传来了骂声,一直慢慢传到近边了,变成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今天只要插手这个案子一下,你就等着跟你那个下属一起卷铺盖走人。”

明晃晃的威胁。

一米之外,零星上来的几个人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只有一个娇小身影蹲在后面,专注地勘探现场。

叫她来果然是没错的,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也知道抓紧时间。

时温停下脚步,重新转过身。

“何队长,看来在你心里我真的还是很年轻。一个分区刑警大队的队长,正科级,也能管跟你同为正科级的市局刑警,以及——”

踩敌人痛脚,咬字肯定要重一些。

“我这个副处级干部吗?”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高上并不能拉开差距,气势就不能输下去。

“我卷不卷铺盖无所谓,但如果你还是用你那套不想查就定自杀的路子来应付这个明显有疑点的案子,我一定会让你提前退休。”

她稍稍靠近了些许,声音沉下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往后退开一步,看见与预期相符的精彩表情后,时温推开围堵在面前的人,走下了天台。

她走得很稳,一阶一阶的,一直到不知道第几层,忽然发现,光线早已照不进上层空间,也无法探知往下的路。她被完完全全隔断在了未知的黑暗里,只剩下手里这一截冷冰冰的警用手电。

所有的感知都被无限放大,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砰砰直跳的心脏,跟着凑热闹的太阳穴,还有烧得滚烫的脸颊,全部都无比清晰,充斥着五感。

以至于,几乎到了临近身边的时候,才猛然在血管跳动的间隙中听见了不同的声音。

是脚步声。

比手电光先照过去的,是下意识挥出去的拳头。

那人一定是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很灵敏的身手,因此,即便能感受到他的躲避,拳面却还是擦到了一点柔软的衣料。

还要再动手,对面忽然响起意料之外的声音。

“是我。”

时温愣了愣,迟疑地:“孟彧?”

这会儿才想起手里早就不知道歪向哪里的手电光,照过去。

看见一只挡光的手。

光线撤开一点,男人英俊的脸从慢慢放下去的手指后升上来,镜片后现出清亮的黑色眼睛。

眼角轻微一挑,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悄无声息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坠落又消融。像是江河汇入大海候鸟回归报春青草破土发芽,不一定能引人注目,却非常自然又不可阻挡地发生了。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时温才发现他其实也开了手电光,只不过刚刚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反倒无法注意到周边的变化。

“我听赵斯若说,你叫她过来查一个坠楼的案子。”好像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把友人卖了似的,他继续说着,气息有些乱,“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来看看什么?

他没有往下说。

时温抬了抬手,光线扫到斜上方,十八楼。

难怪满头的汗,气也喘不均匀,竟然一口气爬上来这么高。

“你在这儿等会儿吧,我给刘钦炜发了消息,他应该快来了,跟他一起你会比较方便。”

孟彧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时温从下方被照亮的楼道上收回视线,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灯,一边说:“我还有点事,先回去。”

“我跟你一起走。”

听力和理解能力总有一项出了问题,所以不自觉抬起眼,望着他,疑惑地:“你不是上来找赵斯若的吗?”

明明在得知停电时就可以放弃上楼等在楼下,却还是要上来。费尽力气,不顾满头大汗破坏自己的精致形象,也要爬上来。什么都没做就下去了?

“你放心,我现在被停职了,你想插手什么案子我都无权阻拦,你只管去就好了。”想了想,只有这一点能让他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我不是来找赵斯若的。”孟彧说,气息终于慢慢回归平缓。

人造光到底差了点。不然,怎么明明满室通亮,此刻站在这个低矮压抑的楼道内,站在他的视线里,时温心底里也还是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我来找你。”他说。接下来的字句大概是过于生僻,又或者,他只是担心稍有停顿就再也没机会往下说,于是需要积蓄力气一口气讲完,“不是顺——”

“温哥!”到底是没机会讲下去,刘钦炜从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

略过他,直奔时温身前,“你怎么一个人就到这儿来了?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碰到何明理那老头子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连珠炮似的问话,在楼道内回响,一下子抢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时温不知从哪里回答起,索性摇了摇头:“没事。”

放下心来似的,他的肩膀一松,随后才看向身边的男人:“欸,孟彧,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在两人的目光里,抬了抬眼镜,生硬地说,“刚巧路过,就来看看。”

刘钦炜还要再问,时温打断了他:“你赶紧上去吧,赵斯若一个人在上面勘察,我刚刚打了刘明理,如果让他发现赵斯若是我的人,他肯定会想尽办法刁难她。”

收到了两道惊诧的注目礼。

再在这儿待下去还不知道会被盘问什么。时温一手一道光源,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先一步走了下去。

后面传来分岔的脚步声,孟彧跟了上来,再回头一看,刘钦炜也往楼上去了。

时温收回目光,沉默地再下一级台阶。

一级一级,渐渐有了稳定的节奏,台阶上的影子便在鞋底触碰地面的轻微声音里快速往下移动,一阶阶远去,但一直在视线里。

和他的重合在一起。

“时温。”

影子一停,他的脚猝不及防踩了上去。

声音从下方传来:“什么?”

时温侧过头,余光触及身后的身影。

默了片刻,响起犹豫的声音:“我想问——”

“为什么我会来调查这个坠楼案吗?”

略高一些的影子轻微地颤了下,很快又随后恢复轻松,孟彧屈着指节随意地抵了下鼻托。

“是啊,为什么呢?”

总不能是停止没事做太闲了。

“初步统计,短短一个月,北州可追查到的自杀案例有五起,而且其中四个都是作恶多端被身边大部分人视为社会败类的,谢一明呢,虽然算是精英,但也是一起凶杀案的凶手,受害者还是收养他的恩人的女儿,他一起长大的妹妹。”

她一边往下走一边说,“太多的巧合就要考虑是否有人为操控的因素。如果在平常,我也许不会管,毕竟是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但我现在一个人,错了最多浪费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不会赔上太大代价,无所谓。”

想反驳她最后的话,又想到,那样也许会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从而作罢。

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果然还是觉得谢一明的死有蹊跷吗?”

时温摇了摇头:“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是自杀的,无懈可击。我只是还没想明白他的动机。”

仇报了,谢傲雪死了,谢恩行心甘情愿为他顶罪,公司也落在了他手上,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但是你没有就这么放过他。”孟彧说,“叶麦发现自己被骗了,还准备去找他算账。”

“可谢恩行不会松口。”时温在两层楼之间的平台上停了下来,“如果谢一明不死,谢恩行一定会为他扛下去,而且证据链完整,到时候只能这么结案。烂尾楼的事情也是,无论我们查到多少,他都不会透露一点。”

似乎是,谢一明的自杀扭转了局势。

孟彧从台阶上走下来,缩短两人间的身高差距:“那如果你是谢一明,你能完全信任谢恩行吗?”

同时也缩短了距离。

退一步是墙,近一步是不同于自己的体温和香水味,恍若无处可逃的封闭圈。

异常的压迫。

“我不是谢一明。”侧身挤出这个狭窄的空间,呼吸才慢慢顺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都不是会轻易了结自己生命的人。他能用这么多年的时间布一个局,耐力和抗压能力不会这么差。”

等到那张脸在眼前消失,取而代之是远去的背影,孟彧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我只是通过提问帮你确认一下,你的逻辑清晰连贯,谢一明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快走了几步追上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这个查清楚了,你停职的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了吧,毕竟舆论已经退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时温敏锐地问,“舆论风向。”

蓦地,脑海里响起常畔的那句形容,有钱又有闲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抬眸看向他,刚要发问,才在脑海里出现过的人便发来了消息。

【你要的文件,我整理好了】

紧接着跳出来的,是命名为自杀案例汇总的文件。

注意力顷刻间被吸引,时温没再管孟彧,点开文件。

这会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看见葬礼上那个名字会觉得那么熟悉了。

原来是一起持刀抢劫案的案犯。

抓抢包贼当然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只是那天凑巧得很。凑巧地上了街,凑巧地从天桥往下面看了眼,也自然而然地凑巧看见了人群里逆向移动得异常之快的两道身影。身边的人似乎仍然在滔滔不绝地传授着自己丰厚的经商经验,她已经沿着楼梯径直冲了下去。

两边堵截,任务非常成功,临走时在年长一些的民警的道谢声中,模糊地听见了个名字,由此封存在记忆里,和老师的臭脸色一起,一同存档在那天周已震天的笑声里。

不过是被幼时就认识的书法老师抓去相了个亲,竟然让他笑出了眼泪,着实是夸张。

再也回不去的夸张。

时温定了定神,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往下看。无一例外的,这几个人全都有过案底。

轻至抢劫,重至奸|杀。

从某种角度讲,的确是死有余辜。

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更多的信息点了。

正要关闭手机,视线里不经意间扫到末端的一列数字。

额角的神经猛地一跳,时温眯了眯眼,翕动的嘴唇间不自觉地溜出一串声音。

很轻,近似呢喃,落在孟彧耳里已经剩不下多少意思。

“什么?”他问。

“这几个自杀的人,”她说,“全都——”

尾音消失在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的光线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手指滑动屏幕,电话旋即被接通。

时温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嘈杂的背景声里,传来严肃的声音——

“先别走,这边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感谢“郁三小”的地雷x2,让你破费了!!!

我现在都不需要打全拼音了,一个ysx就出来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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