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外日光洒下, 白熙卿刚睁开的双眼下意识又闭上，抬腕遮挡, 才发现身边没有人。
“小狐狸？”他四处张望。
竹屋里空荡荡，哪里还有狐姬的影子。
他猛地翻下床，跑出门去，屋前屋后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心里又急又痛又自责，匆忙御剑离开。
他一定要找到她！
站在高空俯瞰, 地面上的行人如蚁, 没有任何异常, 灵识扩散开去，也没有发现小狐狸的气息。
她彻底消失了，就像从不存在过一样。
突然他腰间的储物袋一振, 传音符亮了起来。
“师叔祖, 你快回来吧, 有好多别派宗主来告状，我师父他老人家很生气，要逐你出师门！”
云枢机急促的声音传来, 似乎真的出了大事。
白熙卿皱起眉头。
现在的星罗剑宗宗主是他师侄，平时虽对他恭敬有加, 到底还是介意他的存在，不趍机落井下石是不可能的。
将传音符收回去, 才发现储物袋里还有一个不属于他的卷轴。
小狐狸的万妖策。
她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白熙卿手执那个卷轴, 眼睛微沉，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天上的妖吗？白熙卿心中冷哼，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卷轴, 指尖泛白。
他会亲自去问个明白，哪怕她回了天界。
调转方向朝星罗剑宗返回，白熙卿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回去他就闭关，他不信他突破不到渡劫期，几年之内不飞升。
到处都传着狐妖害人的传闻，更有一个宗门被灭，全宗上下只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星罗剑宗的山门几乎被苦主给挤破了，所有人都言之凿凿白熙卿与妖孽为伍，就连白家都对此深信不疑，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白熙卿绕开山门，回到悟道峰，云枢机急忙迎了上来，叉手行礼之后又急切道。
“师叔祖，您可回来了，太师叔祖也很生气，您也知道，他老人家最恨妖邪之辈的呀！”
“现在他们在何处？”白熙卿神色淡然。
云枢机却觉得他好像变了，气质变得森冷吓人。
“仙盟的仙君们来了，”云枢机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们要重罚星罗剑宗，那些受了害的人才有胆子上门来。
“来得正好！”白熙卿一想到自己的小狐狸如今不见踪影，这些人倒是找上门来了！
他一甩袍袖，直接越过云枢机，朝星罗殿御剑而去。
“师叔祖！”云枢机大惊失色，他这是去自投罗网啊！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看着被丢出山门的几个仙君狼狈不堪地驾云离去，云枢机就后悔自己不能亲眼看到他的英姿。
他赶紧冲向星罗殿，看到的是之前还安静肃然的大殿此时犹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哀嚎。
宗门长老全都重伤，却不见师叔祖的踪影。
“云枢机”庭院的树下躺着一个重伤吐血的白胡子老头。
“师父！你怎么样啊？”云枢机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来，给他喂丹药。
“尽快封锁星罗殿，谁都不许进来！”缓过气来的星罗剑宗宗主眼神阴冷。
“为什么呀？”云枢机不解，看到他师父惊恐的眼神，他猛地回头一看。
白熙卿长身玉立站在庭院的角落里，双眸赤红，唇边獠牙却无损他的长相，依旧俊美得惊人，却也妖异得吓人。
“师师叔祖”云枢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惶。
他快被吓死了，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浑身发抖。
“这星罗剑宗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白熙卿手上抓着他自己的弟子玉牌，拳头用力一握，玉屑纷飞。
“从今日起，我白熙卿再不是星罗剑宗的弟子。”
没有人敢阻，就连他的师父，太上长老都无言以对。
是他们错了，他们想用白熙卿换取好处，与仙盟设局，抓了那妖狐。
“狐姬现在在哪里？”白熙卿走到他曾经的师父面前，伸出手去。
邋遢老人瑟缩了一下，抬眼望向已经妖化的弟子，满眼悔意，“熙儿，她是天庭重犯，你何必为她如此执迷不悟？”
师徒两人感情深厚，也正是因此，他必须为他做出选择。
他受伤最轻，可见他是念着他的好，或许可以让他拐过弯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白熙卿没有犹豫，只是沉默地将他治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趁现在或许还能追到她。
“太师叔？”重伤躺在地上的星罗剑宗宗主挣扎着坐起，“现在怎么办？”
“别让他知道那狐妖囚于凡界。其余的都是命啊……”
满殿中人都噤若寒蝉。凡人怎么能掺和天界的事情呢。
白熙卿追出山门，仙盟的仙君早就离去，任何踪迹都找不到了。
他回望星罗剑宗的山门，垂在腿侧的双手握了握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起初他漫无目的地找了一阵，但是天界做了手脚，连相关人的记忆都抹去，他再也问不出任何消息。
有一夜，他在宁陵城外遇到一个奇怪的男子，身材高挑却着女装，身边跟着一只白色小貂。
入睡前，他又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就在他居住的客栈隔壁。
“皇，我们真的不管吗？”
“管什么管，天帝要做的事情，你想管吗？”
“话不是这么说呀，我们也不是要亲自出手啊。”
“你好像有什么坏主意？”
“一个人当然不行了，人多就可以了嘛！”
白熙卿顿时醍醐灌顶，他一个人这么瞎找确实效果甚微。
他依着窗栏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有了计划。
此后过了五年，天下间所有宗门都知道，有个组织叫笑杀庄，什么活都接只要有灵石。
白熙卿在这五年里，也查到了不少消失，他的修为早就渡劫机了，只是还差一点点飞升的契机。
这五年来他没花多少时间悟道，当他准备闭关突破时，才发现怎么都进不了入定冥想。
他不得不外出游历。去了第一次遇到狐姬的地方，还去了他们住过一段时间的小竹屋。
竹屋主人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十几岁的少年灵气十足，根骨极佳，是修道的好苗子。
这一日他又见他在学习凡界的刀兵，一柄小刀使得出神入化。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白熙卿见猎心喜，抱着手臂依在竹屋门边。
他知道这附近有几个修仙小宗门，但是这孩子不修仙反而学这些拳脚功夫。
“我叫范桐。”小孩咧嘴一笑，露出白得晃眼的整齐牙齿。
“你为什么不去那边拜师学艺。”白熙卿下巴微抬，看向山间那个小宗门。
“我爹说修仙寂寞，活太长久，到时候家人朋友都死了，当真就是修了个寂寞，公子不就是这样吗？”
范桐一跃而起，跳到竹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爹倒是个明白人。”白熙卿微微一笑，依稀记得那是个瘦弱的书生。
大概书看多了总会更通透些。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最后范桐对他心服口服，并对笑杀庄心生向往。
毕竟笑杀庄不单是做道长们的买卖，也做平头老百姓的买卖，什么锄恶扬善啦，扶贫济困啦，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
“庄主，你说你要聘请我？”少年偷偷抬头挺胸。
“当然，你要是愿意，就跟在我身边，我教你功法，比你现在这套剑法好百倍。”
“真的吗？那赶紧走吧。”范桐兴致勃勃。
“不问问你爹？”白熙卿挑眉，这孩子一颗赤子之心，拐走有点不好意思。
“嗐，您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云游四海去了，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这样？”白熙卿失笑，倒是一对洒脱的人物，难怪养的孩子如此看得开。
范桐进了笑杀庄之后，天下事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总能打探出来，白熙卿对他很满意，飞升之前将一切都交给他。
“庄主，你放心吧，飞升之后你还是可以下界来的，我帮你看着笑杀庄，不过我觉得狐姬很可能不在天界，而是在凡间，你信我呀。”
几年前的少年已长成高大的青年，反而能从他脸上看到浓浓的不舍。
白熙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直接将他拎起甩了出去，劫雷突然而至。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整整九道紫色天雷过后，祥云显现，霞光铺出了一条通天的道路。
他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踏步走入霞光，没想到遇到了个熟人。
“是不是很意外？”夜澜笑得非常愉快。
他们曾经打过很多次。
白熙卿抿着唇，默默跟在他身后。
夜澜又笑道：“实话跟你说吧。”
白熙卿没理他，目光扫向一旁另一个云层上，那里与别的云层不一样。
“那边是云升狱。”夜澜好心解释一番。
白熙卿看到一只巨大的孔雀虚影，被缚在云层之上，又有很多大妖鸣叫着一个一个地消失。
其间有一股淡淡的气息他非常熟悉。
小狐狸！
白熙卿蓦然往那边飞去。
“哎，你去也没有用，你已经飞升啦，实话告诉你吧，你捡的那只狐妖不在天界，那边不过是她下界之前暂留的地方。”
夜澜袖着手站在一朵小云上，飘在他身边，“帝君知道了你的事，他问你，现在后悔修仙吗？仙虽然可以下凡，可恋不得凡尘啊。”
说完，夜澜畅快大笑。
白熙卿转身看他。
他屈指轻弹，一颗驻影石浮上半空，画面浮现。
那样的地方确实不是天界。
“帝君说了，你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确实明白了，狐姬被困在凡界，天帝想要他身上的万妖策，还想看他后悔。
万妖策不会给出去的，后悔倒是可以让他看看。
“我后悔了。”
他拒绝飞升，拒绝位列仙班。
“哈哈哈”夜澜得意大笑，伸手一抓，剥去他的仙元，“我们之间一笔勾销了！”
白熙卿只觉得全身如坠刀山火海，但是只要可以现在下界，他一点也不会后悔。
小狐狸，我回来了。
——妖凡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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