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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玉佩


  客栈房间内,摇曳烛光下,邵宜相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手中的玉佩。
  今天她在玉器店看中了两枚玉佩,一枚漆黑如墨,色泽均匀触手生温,上面打着长长的墨绿色丝绦。另一枚玉佩通体温润,晶莹剔透,上面镂刻着精致花纹,四周用金色丝绦系结。
  两枚玉佩各有所长,她一时之间无法决断。老板看出她的犹豫,忙上前招呼道:“姑娘真有眼光,这两枚玉佩一块是墨玉,一块是羊脂玉,都是上好的玉。墨玉稳重,羊脂玉大方,姑娘看中哪一枚?”
  敲门声响起,邵宜相转头望去,房门上照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她兴奋起身急忙打开房门,笑盈盈的望着前面的人,“我还想去找你,你倒先来找我了。”
  沐峰站在门外,问:“陆姑娘有我什么事?”
  邵宜相把手中玉佩递到他面前,道:“你看,这块玉佩好看吗?”
  沐峰点头,“很好看。”
  邵宜相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奢华的东西,但这块玉漆黑如墨真的很适合你。”
  “适合我?”
  “是啊。君子坦荡荡,你瞧大公子玉冠玉带,环佩叮当的,你想当君子还是小人。”
  邵宜相说着就动手把玉佩往沐峰腰间佩戴,沐峰忙抬手制止,“陆姑娘,这玉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邵宜相眨眼望着沐峰,“可我是为你选的,这块玉除了你别人都不适合。”
  沐峰想了想,道:“那姑娘说出玉佩价格,我把银票拿来。”
  “你非要跟我算的这么清楚。”邵宜相愤怒转身,十分不满的扯着手中玉佩。身后一阵沉默,她背对着沐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沐峰低声道:“对不起陆姑娘,明天会由长景护送你和大家上路,等过几天我再和你们汇合。”
  “你要去哪里?”邵宜相猛然转身。
  “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不过很快就能追上你们的。”
  “很快是多久,一两天还是四五天?”
  “这……”沐峰犹豫了会,道:“若是顺利,只需一两个时辰就能赶上。”
  “那若不顺利呢,十天半个月吗?”邵宜相声音有些激动,“你早上还说最重要的是尽快追上镖队,现在又说有事要离开。”
  “长景他会护送你和镖队会和,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当初我们离了镖队,也以为很快就能追上的,可是却发生了那么多事。”邵宜相眼眶发红,“三哥已经不在了,现在连你也要走。”
  “陆姑娘……”沐峰心中猛的一抽,有些慌神的望着邵宜相。
  “这一路我会发生什么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邵宜相抬眸紧紧望着沐峰,“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我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你就完成任务了。你不在乎我这一路上的感受,你只是想着尽快摆脱我。”
  邵宜相泪流不止,一滴滴眼泪似是打在沐峰心脏上,令他心跳紊乱,正要开口,邵宜相已奋力把他推开,“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要走就走,我不要你护送了。”
  她用力关上房门,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酸涩、痛苦、还带着一些疼痛,疼的她无法站立,蜷缩在门边。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戴长景靠在廊后柱子下,他微摇铁扇,望着天上明月,心中却不再似从前心无挂碍,父亲、镖局、弱水、婚约等等事情压抑的他胸口难受。
  “吱呀……”
  意料之内的房门声响起,他微叹一口气,这两个人真的很像,不但样子像,就连性子也一样,那就是从不肯听他的话。
  戴长景从柱后走出来,一身黑衣蒙面的人见到他不由怔了一下,深邃乌黑的双眸紧紧盯着他,戴长景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推开了他的房门,黑衣人无奈,只好转身跟了进去。
  “你和我爹真是越来越像,就连敷衍我的语气神态都是一样的。”戴长景拿起圆木桌上一封并未署名的信封,打开一看,信上内容如他所料,要他领队上路,随后自会追上队伍。
  沐峰摘下脸上面巾,皱了皱眉,道:“我只是想去看看,昨夜刚遇袭,他们现下严密搜索其他船只,绝想不到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再去夜探。”
  “他们是兵,是专门护送金砖的官兵。”戴长景不由提高了声音,“有些还是从五军都督府出来的军兵,朝廷里的人你可以说他们贪赃枉法、恃强凌弱,但里面每一个人比猴还精,比狐狸还奸诈,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
  沐峰低声道:“我知道了。”
  “朝廷、江湖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江湖上只有失手输招才会万劫不复,可是朝廷上只要一句话不对,就是杀身之祸。别想和他们比心机,你比不过他们的。”
  沐峰沉默不语,只是面色更加沉重。
  “我知道你想查明白官船上的是什么,无证无据之下你不能随意禀告朝廷。”戴长景正色道:“我可以去和皇长孙说。”
  “不行。”沐峰厉声拒绝,“这件事情你别管。”
  “事已至此,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
  沐峰郑重道:“我答应你不会再查下去,我们别管那么多事,先把侯仲一送回京城最要紧。”
  戴长景了解沐峰品性,他既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这才放下心来,把那封信递还给沐峰,笑道:“陆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要让她知道你一声交代也没有就离开了,她又要发脾气了。”
  沐峰垂眸望着那封信,想起陆姑娘,神情忽然变得恍惚黯淡。戴长景从他面容中看出了什么,脱口道:“你跟她说了?”
  戴长景有些惊讶的望着沐峰,他向来不愿多解释,竟会因为陆姑娘而改变。
  沐峰眸色晦暗,沉默不语。戴长景知道这是他不愿说话的表情,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他顺着长廊往前走,忽然听见一阵清脆铃声,转过拐角,就见一人身披白色大氅提着包袱朝他走来,那人身姿傲挺,步履轻盈,红色裙摆因她的走动摇晃摆动。
  戴长景微感诧异,急忙上前问道:“酌姑娘又要走?”
  银酌视若无睹,径自从他身边走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戴长景,冷淡道:“大公子还记得我在船上说的话吧。”
  戴长景顿了顿,垂首道:“记得。”
  银酌冷冷的盯着戴长景,“有些事情拖不得,有些话越早说越好。”
  戴长景垂眸应声,“长景明白。”
  铃声清脆响动,戴长景抬头望去,银酌清冷孤傲的背影越行越远,只余得一片清淡异香。
  第二日邵宜相心情本就不好,知道银酌不辞而别后更加沉闷。当她下楼发现沐峰果真不在时,心情更是沉郁不堪。
  贺林辰本坐在厅内和弱水说话,当看见邵宜相面色紧绷,一脸怒气而来时,不由朝旁边的戴长景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又生气了”。
  戴长景站起身,对邵宜相笑道:“陆姑娘先吃些早点吧,得先去渡口把船上的东西拉到马车上,才能来接我们上路。”
  邵宜相沉脸不语,戴长景向弱水望了望,弱水端过一晚白粥给邵宜相,婉声道:“陆姐姐吃些东西吧,酌姐姐说你脾胃不好,一日三餐一定要定时。”
  邵宜相仍是沉着脸,摇了摇头,弱水放下白粥有些无奈的望着戴长景,戴长景笑道:“陆姑娘既不想吃,那我去多准备些糕点,待陆姑娘路上吃。”
  “还是我去吧。”弱水微笑望着戴长景,起身道:“我再去要两壶酒,偷偷藏着不让沐师兄知道。”
  “知我者莫若……”
  话一说出,戴长景就后悔了,虽止住了后面的话,但弱水脸上已是飞霞一片,羞涩的低头离去。戴长景用玄铁扇敲了敲额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轻佻。
  邵宜相气闷心烦,起身向门口走去,刚跨出门口,就见一人驾着马车而来,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在金色阳光照耀下更显硬朗,他眉间紧皱,深邃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他竟没走?邵宜相欣喜的望着马车上的人,沐峰一直驾车到她面前停下,身后两辆车也同时停了下来,沐峰从车上跳下,神情凝重的望着邵宜相,“陆姑娘快上马车。”
  “啊?”邵宜相还没明白过来,沐峰已经拉过她的胳膊,把她匆忙推上马车。很快弱水也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颠簸向前,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停歇。
  “停车,停车。”邵宜相大力拍打着车壁,沐峰无奈只好勒马停了下来,身后的两辆马车也都停了下来。
  邵宜相掀帘欲下车,沐峰却伸手拦住了她,皱眉道:“陆姑娘,赶路要紧。”
  邵宜相咬唇狠瞪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的手下了马车,他们已出了城,四周从树环绕。她疾步走到一棵大树前,扶着大树弯腰干呕起来。
  沐峰急忙上前去扶她,却被邵宜相一手甩开,他看到她面色苍白,两眼泛红流出眼泪。沐峰心中一滞,目光满是焦灼和担忧,“陆姑娘你怎么了?”
  邵宜相干呕不已,弱水站在一旁低声道:“陆姐姐早上起来都没吃过东西,车里实在太颠了,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贺林辰也跳下了马车,大声道:“再坐下去,我骨头都要散了。”
  戴长景从马背上拿下水袋递给弱水,弱水小心喂邵宜相喝水,邵宜相脸色才慢慢有所好转,他对沐峰道:“临近中午了,让大家休息一下吧。”
  沐峰让大家就地歇息,贺林辰找了能遮蔽日光的参天大树,席地而坐。戴长景把沐峰拉到一边,低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沐峰警惕的环顾四周后,从袖中拿出一支小竹管,管身细小,管口用木塞塞着。
  “你哪里来的?”戴长景随即想到,“渡口?”
  沐峰低声道:“今天我和张兄弟他们去渡口把船上的东西搬下来,船上很乱,应该是被官兵搜索过一番。”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允许你们去搬东西。”
  “我们把箱子从船舱里抬下来,就在抬最后一箱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竹管,竹管是嵌在舱底木板里的,要不是把上面的箱子都搬走了,根本就发现不了。”
  从舱底木板嵌进去?戴长景仔细想了想,“那就是在水下被人割开木板嵌进去的。”
  沐峰点头,存放彩灯烟花的木箱十分沉重,若是移开木箱再嵌进去,就会落下灰尘刮痕。可若是如此定会被官兵发现,而他一进入舱内就把四周情况看了个遍,木板上并没有任何异常。
  “一定是昨晚袭官船的人走投无路,所以把这个竹管嵌进了我们船上。”沐峰道:“我拿到这个竹管之后不敢逗留,就怕官兵突然反悔,所以立马赶路出城。”
  戴长景伸手去揭木塞,沐峰却拦住了他,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示意他住手。戴长景唇角扬起,语气轻松自然,“竹管已经落在我们手上了,打不打开有什么区别?”
  沐峰明白他的意思,一旦被人知道竹管曾落在他们手上,定会认为他们已经看过了里面的内容,与其无辜被冤,倒不如一看究竟。
  木塞被塞得很紧,戴长景花了一些力气才把木塞拔开,竹管里是一张被卷的很小的羊皮纸,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戴长景越往下看脸色越发难看,目光里隐隐有惊骇之色。
  “上面像是一些人的名字,字体都不一样,是亲笔签名?”沐峰有些不明所以。
  “都转运使、巡盐御使,全都是两京十三省与盐务相关的官员,还有一些盐商的名字。”
  沐峰神色大骇,“这下糟了,他们是利用金砖偷运私盐。”
  “私盐利润极大,他们敢利用金砖偷运,不但买通了两淮官员,就连与盐务有关的人都被收买了。好大的手笔,好厉害的背景。”
  戴长景和沐峰相视一眼,普天之下,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敢这么做。
  戴长景猛然抬头,“那艘船你怎么处理的?”
  “官兵不让船只离开,我拿到竹管后心里忐忑不安,只想着尽快出城,船还被扣押在渡口。”
  “那艘船一定要毁了。”戴长景神情郑重,“之前船上有东西,他们只检查了个大概,待东西搬清后,他们就会翻天覆地的搜查。要不是运河上事关太多百姓的生机,怕惹起众怒,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更不会放行船上的物品。”
  “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处理那艘船。”
  戴长景急忙拦住了他,道:“还是我去吧,我知道怎么跟官府中的人周旋。”
  沐峰摇头,皱眉紧盯着他,“你武功虽高,但此事要速战速决,论经验手段你始终不如我。”
  “多加小心。”戴长景顿了顿,又朝邵宜相处望了望,低声道:“去和陆姑娘交代一声吧。”
  沐峰迟疑片刻后朝邵宜相而去,戴长景静静站在原地望着沐峰离邵宜相越来越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压抑情绪,背过身走到另一边。
  沐峰慢慢走到邵宜相面前,邵宜相冷瞪他一眼,撇过头不去理他,沐峰愧疚道:“对不起陆姑娘。”
  邵宜相仍是赌气不理他,沐峰有些为难的凝望着她,低声道:“陆姑娘,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处理,我答应你,夜幕之时,一定会回来。”
  邵宜相大气,双眼通红怒声道:“你要走就走,我不需要你。”
  戴长景转身望去,邵宜相愤然站在沐峰面前,一脸怒气冲冲。沐峰恭顺的站在她面前,静默不语。
  贺林辰小心翼翼的走到戴长景面前,一边咬着手中油饼,一边朝那边努嘴,吃惊道:“哇,我还是第一次见沐哥哥这个样子。”
  邵宜相胸膛剧烈起伏,沐峰低头朝她拱了拱手,转身离去。邵宜相恨恨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气又恨。
  沐峰走到戴长景面前,望了眼旁边的贺林辰,贺林辰耸了耸肩,垂头走到一边。沐峰对戴长景道:“前面就是镇江,你们找间客栈住下,我处理完那艘船立马赶回,快马加鞭,定能在宵禁之前赶到。”
  “你要怎么处理那艘船?”
  沐峰道:“用火烧,一了百了,也是最快的办法。”
  “那岂非此地无银,他们很快就会顺着那艘船找到我们。”
  “多烧几艘混乱他们的视线,只要加快脚程很快就能赶到扬州,说不定还能和三哥会合。”
  戴长景仔细思索了会,道:“用火烧倒不如用炸药。”
  戴长景朝张姓三兄弟走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他们打开最后一辆马车上的箱子,划开里面的烟火,把里面的粉末尽数倒了出来。戴长景用布包扎好递给沐峰,道:“为防受潮,江林村每每都会多带一批烟火,你用火箭把这些射到船上,来一出火烧连营。”
  沐峰离开后,戴长景带人继续向前走。进了镇江城门,他找了间干净整洁的客栈让大家住下。直到夜幕降临,沐峰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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