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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方觉晓(与谢云潇结亲颇有益处...)


谢云潇的长相堪称完美无缺, 兼有一身傲骨,性子如此清冷,尝起来的滋味又香又销魂。

华瑶按着他亲了好一会儿, 摸索着解开他的衣带。她的指尖探了进去,他立即捉住她的手腕:“出门在外, 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真要白日宣淫?”

华瑶欲盖弥彰:“宣什么淫, 才没有呢,我根本就没打算碰你。”

她毫无一丝眷恋之情,转身坐到马车的角落里。

她撩开马车的窗帘,放眼观赏风景。

正当仲夏时节,车队驶入鱼米丰饶的秦州,穿过河上一座大桥。桥下烟波浩渺,波浪滔滔,笙歌画舫穿行其间, 织成一副繁华盛景, 颇有几分京城河道的韵致。

华瑶悠然自在地赏景,隐约听见谢云潇仍在平复呼吸。

谢云潇的武功出神入化,气息吐纳一直是悄然匀净的。但他被华瑶亲过以后, 心境会有些起伏。他看上去是意气高洁的贵公子, 不食人间烟火,超脱凡世俗物,实际上还是会被情丝牵引……思及此, 华瑶又想扯开他的衣带。

她偷看一眼谢云潇,才发现他早已整理好了衣裳, 仪容甚是干净整齐。他正在安静地读书,恰如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天。

月白色锦缎衣袖从他腕间滑落, 修长如玉的手指挑动一页薄纸,指尖轻轻地抵在一行字上。这书页就仿佛沾染了神仙之气,成了一本脱俗绝尘的天书。

华瑶凑过去细看,谢云潇又问:“秦州的风景如何?”

华瑶一本正经道:“极美,极标致,我馋涎欲滴。”

谢云潇也没看她,只问:“你形容的是风景,还是别的什么?”

华瑶与他隔开一尺距离:“我可不敢告诉你,免得你又要怪我白日宣淫。”

她所说的这些话,既是她心中所想,又有调侃的意思。

等她到了京城,必须处处小心,再也不能寻欢作乐,更不能与谢云潇同宿一榻——他是谢家的贵公子,谢家又是大梁朝第一世家,礼节分明,规矩森严,清流之名显著于天下,决不会允许华瑶把谢云潇拐走。

谢云潇的家世确实很好,但也有些麻烦。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只能做公主的正室,那就少不了三书六礼、三媒六证。

华瑶想要娶他进门,必须先求取太后、皇帝的两道圣旨,再去京城谢家的府上登门拜请。钦天监仰观天象、礼部定下大婚吉日之后,这一桩姻缘才算是定了下来。这么一想,华瑶颇觉繁琐。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对于华瑶和谢云潇而言,此时成婚,他们二人皆能得利。

华瑶斜倚着一只软枕,自言自语道:“镇国将军在月门关、雁台关打了胜仗。你和我清剿了岱州的贼寇,守住了凉州的雍城,追收了一大笔税款,再加上你文武双全,家世通显,如今你风头正盛,应是峥嵘头角的人物……”

她叹了一口气:“但是,我父皇十分忌惮你们戚家,我皇兄一心将你除之而后快。倘若你留在官场,立下更大的功绩,于情于理,父皇必须重赏你,给你高官厚禄、封妻荫子,这是皇族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局面。你在岱州、凉州已经展露锋芒,即便你有意藏拙,事事不顺,也只会惹来更多猜忌。”

谢云潇合上书本:“依你之意,我应当辞官归乡?”

“不行,”华瑶头头是道,“你辞官归乡,身无臣属之责,朝廷对你更是放心不下。何况你战功赫赫,声名远播……长得又这么美,难免惹人议论。你突然辞官,那我的皇兄兴许会在民间散播谣言,说你功高震主、包藏祸心,你又该如何自处?”

谢云潇明知她接下来要谈到婚事,他依然不肯领受她的美意。他推辞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殿下何必为我忧心。”

华瑶费尽口舌,他仍旧油盐不进。

华瑶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质问道:“记得那两个同心结吗,我们已经定情了,你为什么迟迟不肯答应我的婚约?”

谢云潇把他手里那本书塞进了车厢内的暗格。他低下头,与她对视,平静地问:“你娶了我这个正室,还会娶侧室么?”

高阳家的皇子皆是三妻四妾,公主皆是三夫四侍,从来没有一个例外。

皇族向来以风流著称,爱美,但不爱人;重性,但不重情。他们生来就有凌驾万物的权柄,何需在意一众妻妾、夫侍是否真心归顺?有情也好,无意也罢,总归都得显出一副情深意浓的迎合之态。

倘若华瑶一心一意扑在驸马身上,她会沦为皇族中的异类,姐姐妹妹都会笑话她是乡巴佬。

华瑶谨慎地试探道:“除了你以外,我只娶一两个侧室,也不行吗?你肯定最受宠,我一定会让侧室百般敬重你,每天早晚都给你请安……”

谢云潇笑了一下。他忽然按住她的腰间佩剑:“与其这般折辱我,不如一刀杀了我,给个痛快。”

华瑶呆了一呆。

但看谢云潇的神色,不像是在和她赌气,竟像是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华瑶真的无法理解谢云潇的所思所想——他的大哥死路在前,他决不能继续做官,更不能一走了之,除了嫁给她做正房,再没有更好的保全身家的方法。

等她日后登基,手握皇权,身坐龙椅,而谢云潇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率六宫,协理京营,何等威风凛凛?

何必如此计较她有几个侧室?

话虽这么说,华瑶毕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她牵过谢云潇的手腕,轻声安慰他:“好啦,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方才不过是在说笑,绝没有再立侧室的打算。放眼京城,哪位公子比你更美?根本没有嘛。”

“你喜欢的不过是皮相,”谢云潇手指上抬,勾起她的下巴,“放眼京城,哪位公子比我更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从你这儿寻到一点真心实意。”

华瑶微微蹙眉,谢云潇又说:“你想立侧室,也行,我不会拦你。”

华瑶双眼一亮,谢云潇松开了手:“你偏要学你的兄弟姐妹,坐享齐人之福,众位驸马和皇妃敢怒不敢言,但我极难容忍。殿下的侧室进门之前,请您先把我……扔回凉州。”

华瑶后知后觉道:“照你这么说,你答应嫁给我了。我现在既没有正室,也没有偏房,你总不能把驸马之位拱手让人吧?”

谢云潇默不作声。

他重新捡起他的那本书,心乱如麻。

他没想到华瑶承认了往后必定会再立侧室。高阳家的公主果然薄情寡性。他早知不该与她交往过密,奈何身不由己,落到今天这般无进无退的地步,岂非咎由自取。

华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叹了口气:“好吧,你留在这辆车上。我去坐后面那辆车。”

后面那辆车上,只有三个人——金玉遐、齐风和燕雨。

华瑶全然不顾谢云潇的感受,当即发号施令,停车换位。

她和谢云潇尚未成亲。他还不是驸马,凭什么冷言冷语地拘束她?皇帝和皇后都管不着她的后院有多少美人。她更不能忍受谢云潇的拿捏。

总之,华瑶有很多顾虑。

她跑到了后一辆马车上。

此处的氛围其乐融融。

桌前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花茶的香气萦绕四周,燕雨横躺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连环画。

燕雨不认字,只能看图。图画妙趣横生,他连声发笑,时不时地轻拍枕头。

齐风提醒他:“兄长,殿下离你不远,你且坐起来吧。”

“没关系,”华瑶大方道,“等我们进了京城,境地凶险,还有的忙呢。这会儿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金玉遐笑说:“多谢殿下厚待。”

金玉遐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他手里攥着黑白两色棋子,正在斟酌一盘棋局。他的祖父曾是内阁首辅,他本人也出身于世家名门,免不了有些公子作态。他只穿锦缎或丝棉的衣裳,时常半天就换一整套,而且他擅长调制各形各色的香料,身上总有余韵悠长的浅香。

譬如,今日,他大概用到了青竹和茉莉,或者别的香草,混合成一种浅淡而雅致的香氛,直达肺腑,沁人心脾。

华瑶坐在金玉遐的身旁,一边品尝鲜美可口的糕点,一边观赏金玉遐下棋。

七月酷暑炎炎,三伏天的烈阳亦如猛火,车厢里稍微有些气闷。齐风打开一把折扇,送来一阵又一阵凉爽之风,悄无声息地为华瑶消暑解热。

华瑶对齐风一笑,他局促地低下了头。

华瑶伸了个懒腰。她在这里也快活的很,根本没必要去和谢云潇吵架。

此时的谢云潇正在干什么呢,兴许是在看书吧?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他从小到大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

马车途经一块凹凸不平的路面,车厢上下颠簸,华瑶正当出神之际,便是一个不小心,猛然向前栽倒。

幸好齐风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华瑶身穿轻纱长裙,衣裙的面料轻薄柔软。

齐风无意中搂住她的腰肢,恰如摸到了她的肌肤。他的手掌顿时滚烫如火烧,嗓音变得喑哑:“殿下。”

华瑶浑然未觉:“干什么?”

燕雨瞥了他们一眼,插话道:“殿下,请您原谅我不争气的弟弟。”

金玉遐虽然没有抬头,却也知道燕雨所谓何事。

金玉遐接连落下两子,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他既已决定追随华瑶,那华瑶不仅是公主,也是他的主公。他听闻华瑶与谢云潇夜夜同榻而眠,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古往今来,成大业者,绝对不能受制于私情。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便是此间的道理。

金玉遐搭了一腔:“斜对酒香偏觉好,静笼棋局最多情[1]。”

齐风虽然没读过书,更不会吟诗作词,但他听懂了“多情”二字。

齐风不知道金玉遐说的是他,还是公主。他默默地收回了手。惯握刀剑的指根生有一层薄茧,指端仍在阵阵发麻。

他小声念道:“殿下。”

华瑶咬了一小块糕点:“你们几个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脚踹上软榻:“燕雨,你给我起来,不许再看书了。”

“殿下,小人求您发发慈悲吧,”燕雨仍然赖床不起,“您原本和谢公子同坐一辆马车,小人也没去叨扰您。您突然大驾光临,小的们不胜惶恐,招待不周,要不您去别处转转?”

“兄长,”齐风打断他的话,“慎言。”

金玉遐也抬起头来:“这辆马车,乃至车上的器物、茶食,全都属于殿下。燕大人慎言。”

燕雨最听不惯文绉绉的批评。他坐起来,反问道:“我哪句话讲错了?随口提个意见也不行?”

金玉遐告诫道:“殿下是主,我等是臣,主臣之次不可乱。”

燕雨正要和金玉遐争辩,华瑶已觉扫兴。

恰好车队停靠在路边休整,华瑶立即撇下齐风这群人,跳到了杜兰泽、白其姝所在的马车上。

华瑶刚一进门,扑面而来一阵兰香桃香,妙丽天然,令人心旷神怡。

她立即坐到了杜兰泽和白其姝的正中间。

因着路途漫长,酷暑难消,她们三人就在车内玩起了行酒令。她们以茶代酒,偶尔也吃一些瓜果或冰糕。

华瑶妙语连珠,逗得她们不停地笑。华瑶也与她们笑作一团,最终倒在了白其姝的身上。

天色逐渐黑沉,白其姝亲手为华瑶端来一杯花茶:“您讲出口的笑话,比《笑林广记》还要有趣。”

华瑶刚喝了两口水,白其姝便说:“您在我们的车上谈笑风生,不知谢公子会作何考虑?先前我送了您两位郎君。谢公子派了他的侍卫,把二位郎君送回到我这儿,我自然已经得罪了他。现如今……”

她轻轻地搭上华瑶的肩膀,在华瑶的耳边吐气如兰:“殿下,您和我如此亲近,若是让谢公子知道,恐怕又在旧恨之上,添了一笔新仇呢。”

华瑶一声不吭。

杜兰泽拉起她的手,劝慰道:“殿下,谢云潇的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表舅是大理寺少卿,他祖父的学生官拜礼部侍郎,谢家上下深受皇恩隆眷。您与谢云潇结亲,颇有益处。”

华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闷:“可是,他不让我纳侧室。他一点也不顺从我。”

杜兰泽依旧冷静:“请您暂且忍耐,待到婚事既成……”

白其姝嫣然一笑:“您再发作也不迟。”

杜兰泽端起茶杯,倒影落在杯中,波光荡叠:“您立下了许多功绩,圣上必然要封赏你。二皇子、萧贵妃对您恨之入骨,而您在朝中无人,难免腹背受敌。只要娶了谢云潇,就能与世家有所联系,可谓是一举多得。谢氏一党指派两三位朝臣为您说话,便也能助您一臂之力。”

白其姝附和道:“殿下,您把谢公子哄进了家门,凡事由不得他做主,要杀要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华瑶突然想起白其姝死无全尸的丈夫。

她紧紧地盯着白其姝。

白其姝轻抿了一下娇艳的红唇,才道:“杜小姐尚未成婚,兴许不懂其中的道理。总之呢,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孰强孰弱,应当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实在不行,就把丈夫杀了,再找一个……”

杜兰泽打断了她的话:“白小姐杀伐果断,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在官场上,兴许会碰壁。”

白其姝眉梢微挑:“我没当过官,你怎知我当不好?”

“别吵了,”华瑶抬起一只手,止住她们的声音,“二位是我的左膀右臂,千万不要内讧。我明白你们的意思,确实,我不能意气用事。晾他一阵是敲打,晾久了不好收场,我该回去了。”

华瑶撩起车帘,观望黯淡的天色。

少顷,她离开这辆马车,返回谢云潇所在之地。

半天已过,谢云潇看完了大半本书。他点起一盏灯火,光色从琉璃灯罩中透出,洒落在他整洁的衣袍上,勾描出一道无可挑剔的侧影。

此间车厢之内,犹如天台仙境。

华瑶一言未发。

她登车以后,抓起一只小鹦鹉枕,坐到谢云潇对面的软榻上。

没过多久,她稍感困倦,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依稀察觉谢云潇熄了灯火。

夜黑风高,车内并无一丝亮光。马车走过一段崎岖山路,震得她心烦气躁,幸好有人把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耳尖,慰藉她的心神不宁。

蝉鸣杂乱的仲夏深夜,那人的手指犹如冷玉,使她顿觉清凉,舒服又惬意,简直快活极了。

她轻吸一口凉气,闻到一股澄澈又勾魂的冷香。

过了好半晌,她悄悄问道:“你服软了吗?”

谢云潇道:“并未。”

华瑶又问:“那你知道自己今天惹祸了吗?”

谢云潇低头在她耳边说:“你我凡夫俗子,贪恋红尘,执迷不悟,原本也是自寻祸根。”

华瑶正要辩驳,他道:“先别讲话,让我再抱一会儿。”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丝难以言状的酸涩。对她而言,这又是一种相当陌生的情绪。

她茫然不知其故,便说:“我们抱在一起,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亲一亲。”

话音刚落,他俯身去吻她的嘴唇。

马车仍然震颤不休,他抬手垫在她的背后,继续一心一意地亲吻她。

百般交缠厮磨之际,华瑶没忘记自己的大业,轻喘着说:“你嫁给我吧,我真心爱重你,必定会好好对你的,你要信我。等我们回了京城,我立刻用战功请旨,我们即日成婚,好嘛?”

她不知道他做了何种考量。总之,他侧过头,片刻后,才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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