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说起来,
这一件事,对于姜瑟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她依旧跟往常一般,
每天想尽办法、拼尽全力地去寻东西吃;
天冷了就缩在角落里,抱着一堆积攒的树叶稻草硬抗;
也依旧会跟别人打架,依旧会被野狗追着跑,依旧会被穿着体面的大人鄙夷啐骂“没爹没娘的小畜生”,
一切,似乎都和以往一般,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般,会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生怕丢了怀中藏着的长命锁;
不会再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
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期待、一眨不眨地盯着巷口,仿佛下一秒她的爹娘就会突然出现,来接她回家
就这样,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转眼,姜瑟便长到了六岁
这一年,
迎春花才刚刚开了不久,一向还算是平静的襄城却忽然出现了妖物,
一时间,整个城中可谓是人心惶惶。
可这些事情,此番,却并未怎么影响到姜瑟,
因为她早在隆冬还未完全过去之时,便病倒了,故而,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妖物不妖物。
姜瑟觉着,
许是因为今年的冬天太冷,北来的寒风太过凛冽,
加之她先前窸窸窣窣积攒的那些稻草枯叶在连续淋了几场雨后,便已全然用不了了,只剩下一些她捡来的烂棉布条勉强用以御寒。
故而,
如此雪上加霜、饥寒交迫之下,她便可想而知地病了
但,
像她这样没爹没娘、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的小乞丐来说,生命力可能堪比踩也踩不死、烧也烧不死的野草。
即便是每天走在路上,脚下都在打着飘儿,她也依旧还是硬生生地这样熬过了一个多月
但,
流落街头的日子,毕竟不是那么好过,
在这襄城里,
每一日,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人,
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残酷无望的世道,
瘦骨嶙峋、满眼灰暗地躺在某个不知名的阴暗角落里,消失得无声无息、无人所知……
终于,
在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月之后,
在就为了抢走她手里的半块馒头,被几个高高大大的小乞丐围在巷子里揍,最终,趴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的时候,
姜瑟觉得,她可能也要不行了……
明明是极寒冷的时候,
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热的厉害,烫的几乎可以生火,
眼前是猩红模糊的一片,一切,似乎都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而全身上下,似乎哪儿哪儿都痛得厉害,却又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
而她,
就在这样濒临死地的绝境之中,
在生机逐渐从体内渐渐消亡之时,
她却倏而望见了衣不染尘、白衣墨发的一行人……
自出生以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衣服,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即便自己的呼吸声,此时此刻,带着滚烫的热气,带着隐隐的血腥气,一声声,急促的清晰可闻,
她居然还能浑浑噩噩地想到——
啊,这难道就是婆婆所说的住在月亮上的仙人?
还当真是,极好看呢!
一时间,
周遭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嘈杂,
她隐隐听见,不远处响起来的窃窃私语声——
“这就是降服妖物的仙人?”
“听说仙人都不用吃饭,也不会觉得饿,是真的假的?”
“我听说,那妖物足有三丈高,有八丈长呢,竟被这仙人三两下就打死了!这仙人的本事也太大了吧!”
还未等听完全部,
还无需知道这些仙人有多么多么厉害,有多么多么大的本事,
姜瑟已然开始有些涣散的眼睛,却忽然一下猛地亮了起来!
明明已经连头都很难抬起来了,
明明全身上下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但此时此刻的姜瑟,不知为何,却竟是硬生生撑着一口气,
凭着自己突然爆发出的惊人意志力,就此,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随即,
死死盯着那衣不染尘、本事极大的仙人所在,
就此,一步深一步浅,
目标明确而执拗地,朝着正中间的那一雪衣墨发、寒眸如星,长得极为好看的仙人缓缓走去……
而这,
便是之后名满天下、叱咤整个修仙界的明玄尊上,与自家那犟得跟头驴似的的小徒弟的第一次初见
在这个名为“襄城”的世俗城池里,
他望见从一个阴暗偏僻巷子里,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面黄肌瘦、满身血污,眼睛却过分清澈晶亮的小女孩,
而如今,
她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所在,脚下一步深一步浅,执拗而倔强地,朝着他一步步缓缓走来,
直至,
终于及至跟前,摇摇晃晃地就此站定……
他看得出,
这小姑娘已生了很久的病,原本面黄肌瘦的脸上,都已然有了不正常的红晕,
亦看得出这小姑娘伤的极重,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血污,早就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
可此时此刻,
那小姑娘执拗倔强的脸上,却唯有那么一双眼睛愈发亮的惊人,
让见惯了世间百态、生离死别的他,都忍不住顿下脚步,垂眼望向了她
他望见——
眼前的小姑娘,用着一双过分清澈透亮的眸子,
不闪不避地直直望向他,干裂苍白的嘴唇抿得极紧,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与倔强,
眼中似是燃着一团火,亮的惊人发烫,
就此,哑着声,朝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问道:
“你,能不能,带我走?”
前尘往事,大梦一场
待到由梦中醒来,姜瑟还有些恍惚,将近一万年过去了,她竟都快忘了——
想她当初孤注一掷、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朝着自家师尊说出那一句“你,能不能,带我走?”之际,
就此,踏入仙门,苦修万载
细究起来,
实则,不过只是因为“不想再挨饿”以及“不想再被人欺负”这样简单至极的理由而已。
不过,说实话,
由梦中醒来后,她确是有些想自家师尊与掌门师兄了。
平常日日相处着,倒不曾觉着,
然则,待到这一场前尘大梦下来,她方才恍若惊觉——
哦?
话说这一万年来,自家师尊大人与师兄究竟是有多纵着她,宠着她,事事皆由着她性子来,
似乎,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自家师尊与师兄顶着,
方才将她从一个刚入丹阳宗,尚且拘谨害怕、事事小心翼翼的小丫头,
一天天的,
宠成了那样一个张扬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闲云尊上的?
不过,
师尊常说,大道同归,
虽然而今自己身处异世,
但想来有朝一日,自己得以堪破大道,飞升仙界之时,当还是能再次见着自家师尊与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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