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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蛇香(1)


兴许是最近几日太累了,所以山越才控制不住说了些让人为难的话。他不知自己的不安是从哪里来的,却又如同他留恋轶司臻的体温般拋不下这不安,不讲道理。

他只能试探着、摸索着,一点一点靠近轶司臻。

日头倾斜,不遮一缕的青石块很快被太阳炙烤的发热,山中难得在入秋后还能体验到如此明媚的阳光。山越整理好心情,与轶司臻又歇了片刻,便再次向更深之处行去。

途中有道路陡峭险峻之地,轶司臻都会停下来拉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一起向前走。掌心相贴的地方,似乎是轶司臻在试着用这样细小的方式,给他以安慰和保护。

山越跟在他身后,目光流连地在他背上辗转。他喜欢悄悄观察轶司臻,带着那小心翼翼的心思,一点也不像个山神。

是轶司臻改变了他。或许这也是贺青山不喜欢轶司臻的原因…但山越喜欢这改变,起码从前,他从未因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哭过,他不知眼泪的滋味,是轶司臻告诉他的。

下意识抓得更近,轶司臻便停下了脚步。

山越呆了呆,抬起头。

轶司臻转过身,微低了头。逆光,日光瑰丽地洒在他身后让他看起来比自己更像个神。

山越心猿意马了一瞬。又顺着思路想要是轶司臻是神,会是什么样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山神,还是一降生便成为万人敬仰的神界大将军。

“在想什么?脚踝疼吗。”

他摇了摇头,回眸从高处看脚下的风景。山中的树木,今年似乎衰败的要比想象中慢一些,因为他拥有了自己最喜欢的信徒。

“轶司臻,”他启唇,声音连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从前我从高处看,看到凡间的街市热闹非常,总是十分羡慕…”

“可青山管着我,他讨厌我不专心修炼,讨厌我总是想着山下的世界。”

“现在不同了…”他回头,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希冀,“我有了你,我觉得你比山下的一切都重要…”

“说这些做什么。”

山越今日,总是如此爱表达自己。

他摇摇头,躲过轶司臻伸过来的手,怀揣一颗真心道:“我流连山下的蜜饯与糖葫芦,总觉得它们的滋味特别甜,只要不开心的时候,青山给我买来,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但实际上,我早就忘记他们的味道了。”

“我的记忆不太好。”借着明媚的阳光,他全盘托出,一点秘密也不想留,他答应过轶司臻要对他没有秘密。

“我怕我会再次忘了你。”他伸手去碰轶司臻腰间的银色铃铛,手指一拨,便叮叮当当。

“我知道这个铃铛是我衣裙上的,可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给你的了。”

“你方才问我脚踝,我扭伤它的时候想起了一点记忆,但我记不起所有。”

原来把这些话说出来,竟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他的不安,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这里吧。

“轶司臻,我怕我有一天,会忘记我心悦你…”

没错,山越想明白了。他怕的就是自己不知不觉中抛弃了轶司臻。比起赤裸裸显明的抛弃,这样的…更可怕。

他…已经不希望轶司臻受伤了。

说完,他看向轶司臻,却又被身后的阳光刺得眼睛发酸,低下了头。

他总觉得自己抓不住轶司臻,哪怕轶司臻和自己说什么,都害怕。

“山越…”

听到轶司臻的声音,他吓得向后退了一点,他能感觉到轶司臻嗓音中压抑的情愫。

“你还是不信我,对吗。”

“我没有…”细若蚊蝇的声音,没有一点说服力。

“…你问我凡人会如何成亲。”

对,他是问了,还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

“山越啊…抬头看看我,好吗。”

“让我看你,山越。”

他抬起头,竟不知自己的眼中已经噙泪。明明尝过泪的味道是苦涩的,流出来时会悄悄渍的人脸疼,却管不住。

轶司臻那素来波澜不惊的瞳眸,似乎也被他这副样子惊到了,他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

山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宛若小孩子心性般的山神了。他变得患得患失,奢望太多。

“山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要给我的聘礼,可还作数。”

他脑海里,找不到这样一幅画面,但他记得轶司臻说过他们已经私定终身。

终身,是会一辈子在一起的意思吗。

“我…记不清。”

“无妨,”手指温柔地描摹过他的眉眼,轶司臻看着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道,“山越,我们成——。”

“…??!!…”

山越本低落进低谷的心,陡然被人一把抓起。他听到熟悉的字眼从轶司臻嘴里倾吐欲出,心跳骤快。

只是…

他猜测轶司臻的意思,却没能听到对方亲口将这句话讲出来给他听。

“成”音未落,有什么东西扑扇着翅膀穿过层层密林,撞破几片接近掉落的树叶,“咕咕”而来。

翅膀带来了风,山越感觉到轻微的羽毛擦过脸颊的痒意,待定神,便见轶司臻的手上多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

他的心,又慢悠悠地掉回心腔里。

鸽子在轶司臻手臂上跳跃了几下,山越看到它腿上绑着一条红色的布带。布带旁,还有一个装东西的小筒。

轶司臻要对他说的话,就这样被一只莽撞的、从未见过的人间之物打断了。

余光瞥了轶司臻一眼,对方看起来也有些惊愣,但无论如何,这话是不会再说下去了。

有些不知所措与震惊,不甘亦后知后觉的冒出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轶司臻打算说出口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可又能如何,他已经没胆量去问了。

……

山越换上笑意,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湿痒的眼睛,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凑近了问道:“轶司臻这是你认识的吗。”

他不知道轶司臻看他的眼神如何,内心只求能快点跳过这一段。他不想难堪,不希望自己犯蠢的样子被轶司臻看到。

“轶司臻,它好漂亮。”

这鸽子竟不怕生,山越伸手去摸,也不见它躲,反而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羽毛。

说点什么,轶司臻。山越的手指轻颤,碰在鸽子雪白的羽毛上。

“是信鸽。”

终于,他听到轶司臻开口说话,不由得内心一松,但心头笼罩的那股雾气却经久不散。

“信鸽?”,“是你的吗。”

“嗯。”轶司臻点点头,将信从鸽子腿上的小筒里取出来,阅读起来。

山越看着他,抿了抿唇。信鸽,是轶司臻的,那就意味着,是山下凡人世界里来的,他都不知道轶司臻有同凡人联系。

轻轻的,山越问:“是…胡、殊吗?”

胡殊的名字让他好想,加上私心,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轶司臻已经看完了信中的内容,托掌将信鸽放飞,他看着山越摇了摇头,道:“不是他。”

不是胡殊。山越敛了敛眸子,也对,轶司臻是山下来的,应该会有很多朋友,不像他,除了贺青山,只有一座山。

“山越。”

“嗯?”

他心怀鬼胎的抬起头,回避了轶司臻看过来的眼睛,轶司臻大抵是没看出来,抓着他的手又握紧了,轻声道:“我知晓蛇香在哪里了。”

“嗯?!”山越一惊,下意识手掌用力回握住轶司臻的,“你怎会突然知道。”

刚问罢,就想起轶司臻是看了那信鸽传来的信才突然说知道的,想必…是凡人告诉他。

当即,心情便没有那般欣喜了。

“前几日猎户上山打猎,遇到了你说的那条蛇,就在溪谷处…”

“山越,你可认路?”

怏怏回神,山越点了点头。他是认得,但溪谷之地素来无人敢去。一是因为那处地势低洼,山中大大小小的溪流瀑布都朝那里涌入,地形复杂;二是因为林高树密,低云遮天蔽日,常有毒瘴之害。

“轶司臻我是认路,可那里…太危险了。”

“我们不能去。”

他如今神力,恐怕无法保佑两个人万全无事,若是不小心让轶司臻受伤,他该如何是好。

“我会护好你,山越。”

他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但我…”

“山越,无事。”轶司臻摸他的发,“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必会拿到给你。”

“……”

本想再说什么,可轶司臻的眼神,虽

然是温柔坚定地看着他的,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几度犹豫,山越只得点头答应。之前一番对话,好似已经把他的力气用尽了,既然轶司臻要做,那便依他去做。

“那我们,不进去溪谷深处,我用法术引它出来。”

“可好?”

“好。”

二人约定好了,便由山越在前面带路。他们所处的地方正在半山坡上,要到溪谷,还需继续向深处行走,待到无路可行之时,离目的地也就差不多了。

头顶白云翻滚,林间偶尔泄露几声虫鸣。山越定定地看着脚下的山路,绿色衣裙划过旁边的藤蔓植物也不得知。

他心绪,像这山路般蜿蜒曲折,反倒觉得若是能忘记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于轶司臻来言,是不是更公平一些。

如果上邪在就好了,他也不用如此找不到出路,耽误两个人的心情。

“山越…”

他心中一惊,听出轶司臻的语气过分缱绻了些,直喊得他心间微微荡漾。可也不敢停下脚步,山越继续走着,轻“嗯”了一声。

“我知你心意。”

身体微愣,他们二人不是早就互相表明了爱慕之情吗。他虽懵懂,但也知那些事不是普通人会做的,轶司臻所言,又是何意。

“你既害怕,我又何尝不是。”

幽幽声音又自身后传来。正好走到一处平坦之地,山越停下脚步,背对着轶司臻,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山神身份是如此无用。

“轶司臻,我…”

“山越,”轶司臻上前几步抱住他,收紧了手臂将头靠近他颈窝去嗅他的香,“他不会阻止我的。”

“他”是谁,是贺青山吗。

山越还在疑惑,一句熟悉的话又落进他耳朵里,是轶司臻在说。

“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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